清蘭

父神的女儿

在海的深处，大约是非常非常深的地方，连船锚也无法到达的海底，有一座违反人类几何学建造的城市。这儿的海水总是那么浑浊，那么黑暗，像是恶趣味的奈亚爬行过的痕迹一样。海底的人们就住在这里，在这扭曲的城市里。

这有祭祀，也有吟咒。每逢拉莱耶上升到海平面的时候，父神大衮就会带领着深潜者们载歌载舞，将误入拉莱耶范围的水手献祭给伟大的克苏鲁。这不，马上就有一艘船缓缓驶入了拉莱耶的范围。

当刚刚出生不久的爱丽儿跟随着其他的深潜者从船下游过，趁着黑色的波浪掩盖过他们墨绿色的皮肤，让他们得以窥视船上的人以挑选献给伟大的克苏鲁的祭品时，爱丽儿注意到了船舱内那位面容姣好，穿着华丽的人——没错，这是某个海岛上不知名小国的王子，今天正好是他十六岁的生日，而他此刻却在柔软的床铺上和宫女缠绵，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看到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恐怖。

午夜时分，水手们来到甲板上唱歌跳舞，深潜者们也扑上了甲板。事情发生的太突然，还没等可怜的水手们做好战斗准备就被深潜者撕开了喉咙，挖出了内脏。父神大衮从海底浮上水面，用巨大的力量将船拆成了两段。王子呢？上一秒还在和自己交合的宫女们下一秒就被撕成了肉块，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花瓶被巨大的恐惧挤压着大脑，最后昏死了过去。

爱情，这大概是爱丽儿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情。“如果放着不管，他一定会成为下一个祭品。”她失去理智地猛地抱住王子藏在身下，避开寻找着猎物的其他深潜者，带着他游离了拉莱耶，并将他推上了他们国家的海岸。

此后，每当她想起那个早上，她将奄奄一息的王子拖上沙滩，注视着他美丽的容颜，却又被醒来的王子和闻声赶来的渔民们大叫着驱赶，心脏就像被廷达罗斯的猎犬吸干一样空虚痛苦。爱丽儿终日被这种从未体验过的相思之痛环绕，最终她找到了父神大衮。

“为什么想要变成人类？那种弱小的生物有什么好的。”大衮倚靠在雕满符文的石柱上，轻拍着自己吃胀了的肚皮低头望着她，“哦，哦～我明白了，因为那种化学反应就想抛弃眷族的身份，嘻嘻。”父神奸笑着念起咒语，随后告诉她只要上岸就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。

“许愿是有代价的，如果下一个午夜之前他不接受你，他们都会变成祭品。”古神的低语在她耳边缭绕。

父神并没有骗她，在经过一阵折磨人的窒息过后，她在水的倒影里看到了现在的样子——皮肤黝黑，粗糙得像是砂纸的表面；双眼分叉，外突，还保留着鱼类的特征；背鳍和鳞片变成了油腻的红色长发，在她的头上打结，甚至还有海水蒸发后的盐分残留在上面。尽管对于人类来说这副样貌丑陋到可以用畸形来形容，但是对爱丽儿来说已经足够了。

清晨，爱丽儿裹着从浮尸身上扒行下来的衣服，像老太太一样蜷缩着身体——因为刚刚成为人类还没有改变深潜者的行动习惯，趁着人们刚刚起床进入了王子的国家。城里到处挂满横幅和彩带，人们为了庆祝王子从海难的阴影中恢复神智，也为了庆祝他和邻岛的公主喜结连理，载歌载舞，筹备着盛大的游行。爱丽儿低着头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。没人去注意这个衣衫褴褛的幽灵，即使碰上了也只是厌恶地推开了她——几个小孩子发现了这个矮小嶙峋的家伙时，嬉笑地向她砸石头，可怜的爱丽儿只得躲进小巷子的垃圾堆中，让身上的腐臭和环境融为一体。

游行持续到将近午夜，王子和公主在众人的簇拥下从城市的主干道走来。王子英俊潇洒，即使是经历了恐怖之后的疲惫也没法让他的英俊消逝；公主则美得闭月羞花，那美丽的容貌和性感的身材自然使她成为了男人们的幻想对象。人们都称赞他们是天生一对。

“王子殿下！”忽然之间，一个散发着鱼腥味和腐臭味的黑影从人堆中扑向了王子。刹那间，音乐停止演奏，跳舞的人们看向这边，王子的马儿受到惊吓将他扔到地上，就连公主和卫兵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。只见爱丽儿将王子扑倒在地上，贪婪地发出满足的声音用干枯的手指抚摸着王子的脸颊。“啊！！！”王子愣了一会，恐怖的记忆涌上大脑，他想起了那些残杀自己同伴的怪物们，和那个他醒来以后趴在他身上的恶心鱼人。随后他一把推开爱丽儿，指挥手持长矛的卫兵刺穿了她的手脚钉在地上。

“为什么……会这样……”她吃力地用还不熟悉的人类语言问道，换回的只有其他人对她这个怪物的唾弃和丢向她的投掷物。

“铛……铛……铛……”午夜的钟声淹没了人们的唾骂，忽然变大的海风吹灭城里所有的光源。唾骂从惨叫变为墓地一样的寂静，就连卫兵们盔甲摩擦都声音也不复存在。“怎么回事！来人啊！”王子大喊着拔出佩剑徒劳地挥舞着，像是想要劈开黑暗一样，直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拍飞了他的剑，绝望彻底挤进了他的大脑让他无法呼吸。那是一个四肢还在滴着鲜血的深潜者，尽管从它丑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感情，但是王子却知道自己的下场比死还可怕。

最终，王子的四肢被怪物折断，它一手拖着已经被砸成烂肉的公主，一手拖着闭上眼睛企图逃避现实的王子，走向在海边蠕动着的，伟大者的影子。

“I'a I'a.Cthulhu Fhatgn!”这是王子步入疯狂之前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